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倫敦早上九點是我距離你們最近的時候。

今天台灣時間四點打電話回去給爸爸，
知道媽媽情緒還不穩定，問媽媽的狀態，
爸爸很委婉的說，我們今天會過去看，
你會一起過去嗎？爸爸說，嗯
他輕輕應了一聲。問我要不要和媽媽說話，
才意識到他正在開車，媽媽在旁邊，
我說好，媽媽聲音靠近的時候，知道她已經說不出話，
我說，我知道我知道，我們晚點再說。
然後掛上電話。

我記得有一次我念夏宇的詩給他和媽媽聽，
媽媽問水銀是表示什麼，可是爸爸懂。
後來爸爸說我的文字很小眾。

媽媽雖然是理智的人，但是感情上非常脆弱，
我記得去年秋天來英國之前，和媽媽吵了一架，
其實談不上吵架，是自己做了讓她傷心的事情
（和朋友出去沒接電話以及沒有回電）
後來她告訴我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，
她說，小時候那麼貼心，怎麼會長大那麼不聽話。
聽了我也好難過。媽媽是會為了這種事情哭一個晚上的人。

我記得這次回英國之前，
我們幾乎每天一起散步，爸爸有時候跑完步也會來和我們碰面，
一起聊天，就是一些生活瑣事。
也深深記得和她提到小阿姨的樂觀，還有正面，
我們都是那麼、那麼喜歡她的。
好想讓她知道，好想好好抱抱她。

可是人和人之間的親密，以及距離有時候真的是那麼點無能為力，
有時候你以為你已經有在傳達心意給誰，或許就透過和第三人聊天述說，
但只要沒有對本人說出口，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。
然後就可能一輩子、就這樣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讓她知道了。

每次和爸爸通電話的時候，掛電話他總會說「一樣是想妳的」
我記得他曾經告訴我，
"一直不說出口的心意，即便是再親近的人都不會知道的"

有時候我在想自己能夠成為直面以及勇敢的人，
爸爸的那些話常常是很大的提醒。
然後才有你走向我。

I will cross the street to find you,
I will cross the street to find you,
because i always do.


＊＊＊
當親愛的神用突然的死
測驗我們對世界的忠貞
我們正坐在夏天與秋天尾巴結成的鞦韆
企圖盪過一堵傾斜了的經驗的牆
向迎面而來的風借一只別針

而如果突然，我們緊握住的手
在暮色中鬆開了
我們勢必要抓住奔跑中的平原的身體
向無邊界的遠方大聲說出我們的
顏色，氣味，形狀

像一棵用抽象的存在留下簽名的樹
我們陸續解下樹葉與樹葉的衣裳
解下過重的喜悅，欲望，思想
成為一隻單純的風箏
別在所愛的人的胸前

一隻單純而美的昆蟲別針
在黑暗的夢裡翻飛
在抽走淚水與耳語的記憶裡攀爬
直到，再一次，我們發現愛的光與
孤寂的光等輕，而漫漫長日，只是

漫漫長夜的孿生兄弟

我們於是更甘心坐在夏天與秋天
交尾而成的鞦韆上，甘心修補
一堵傾圮了的感情的牆
當親愛的神用突然的死
測驗我們對世界的忠貞


〈秋歌〉陳黎

● 獻給我親愛的小阿姨